林音小筑

爸爸不在的这三年

    一转眼,马上三年了,哥哥前面给我电话说十一月份回家给爸爸过三周年,心阵阵的刺痛,才发觉爸爸走了已经三年了,三年了,经历了多少,别人无从懂得,心痛了多少回,别人也无法懂得,今天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扉写些话,在这个地方,不被妈妈看到,不给所有的亲人看到。
    爸爸去世那一天,我从威海的雨夜里告别了自己的职场生活,那一天,一切都变了,我曾以为我会那样安稳的一直生活下去,离开杭州,在威海定居,买房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公司,哪怕偶尔的艰辛,我都有力量来克服,如果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最后威海留下了所有我带去的一切,却让我失去了它。
    爸爸走了,走的太过安详,让我一时无法接受。回家的那一刻顿时眩晕,一句话说不出来,姐姐突然大哭着抱住我,嘴里呢喃着:“佳林,爸爸不要我们了。”我咬着舌头,咬得紧紧的,眼泪哗哗流了出来,我紧紧的抱着姐姐,一句话不说,紧紧的,任眼泪肆意的流淌着。。。
    爸爸车祸去世,肇事司机逃逸,煤老板堵嘴,牵扯关联几十人,喊天不应,叫地不灵,花了十几万没有任何结果,哥哥两度从部队跑出来,要假100多天,说是因为自己才让爸爸去世的,曾经因为找到证据喜悦过,因为“有良知”的证人被钞票堵嘴绝望过,也因为爸爸的至交背弃而心疼过,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那一刻我全懂了。哥哥跪在爸爸的遗像前,头狠狠地磕向地砖,嘴里喊着要杀人,要把部队的枪支带出来,要同归于尽。是啊,十几年了,十几年的部队生活,换来共产党对爸爸明了事实背后的不作为,能不心痛吗?第一次觉得活着比死难多了,但为了亲人,必须活着。我清晰的记得,哥哥一天没回家后给我打来的电话,“佳林,照顾好妈和姐,跟你嫂子说对不起,就说我不能对她好了。”听完他电话,我哽咽了,我说:“哥,你要是敢杀第一个人,你弟弟我杀第二个,反正我们家也就这样了。”哥哥再没说话,因为我知道那一刻我们真的都不怕死了,我们怕的是活着,怕活着面对这些理不顺想不开的事情。总之,好多的事情在这里不便讲出来,整整半年,从线索到法庭,下来的结果让人很是失望,但我认了,我们全家都认了。之后的之后,别人再也没有过多的提起过这些事情,因为那是我们全家的伤疤,不过后来我对自己发过誓,只要中国有“乱”的一天,我第一件要去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些牵扯事件的几十人,一个一个砍掉他们的头颅,剁成肉酱,喂狗!这些我甚至对磊磊开着玩笑说过,但其实是真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10年的四月,我离开了家,又去了杭州,因为我知道活着是要用力的,不然还不如直接砍了那些人让自己痛快点。回去意味着我要重新开始了,不同的是,零八年毕业的时候爸爸还在,而那一刻爸爸不在了,在我偶尔想念了家,想念了爸爸铿锵有力的声音时,我便会将爸爸手机里的声音用电脑软件放大配上音乐,再放到p3里,戴着耳机,躺在床上,一遍一遍,泪流满面,直到睡着。
    回去杭州我被原来的老板介绍到了另外一家韩企做半导体,受雇于日本的koyo,服务于中国的BOE,出差在全国和东南亚,或许是因为性格的缘故,我不怎么说话,开始并没有多少人会理会我,一起上班的大部分是韩国人,他们每天下班有自己的私生活和娱乐方式,起初叫我去,我都没有心情也不会和他们去娱乐,久而久之,因为我可以听懂他们的语言,他们逐渐避开我,疏远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孤单,只有两个中国朋友,老范和灯岩,但他们不像我,偶尔会参加韩国人的活动。一个月过去了,我在工作上没有学到什么东西,设备的操作也不熟练,PLC程序也没有人教,BOE内部交涉也用不着我这个翻译。直到有一天,韩国一个科长的出现改变了我,他说他听说了我的事,知道我是个老实人,也知道爸爸不在的事情,那天下班的路上和我走了很久,他说:“佳林,生活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来什么的,有些事情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别人都做你不做,你就迟早会被踢出局。”于是我变了,那以后我几乎每天下班都会和韩国人去喝酒,然后去玩,唱歌,跳舞,酒吧,几乎每天晚上我们人群的平均消费都要过四千人民币,奢靡的生活,呕吐的生活,我操他大爷,我记得第一次去他们所谓的ktv,叫来了好多陪酒女,那也是我那么多岁以来第一次进那种地方,一个一个选啊选,轮到我了,我说不要,大家都看我,我坚持不要,最后那女的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看不上她,我说不是,就是不要,那些韩国人看我不高兴了,就没有再勉强我,但后面的事让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像电视里一样肮脏的场景,那一天我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还想到了某某,我借口去卫生间,在那里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我跟犯罪了一样,我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我的爸爸刚走不到一年,我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我蹲在墙角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第一次啊,自己打自己,心在滴血,谁曾想过我当时的心情?可就是那样出来以后依然得继续微笑着面对众人。
    渐渐的我麻木了,我知道生活就是生活和感情没有屁点的关系,重要的是活着。。。
    后来我做了代理和主任的随同翻译,接触到了BOE的负责人,因为要翻译就不可避免的了解了设备的各种技术和内部情况,逐渐科长也教我学习PLC,那时候我觉得我终于不再是个死人了,至少还有个力气来折腾。最后我明白了,其实生命的价值只在于你怎样勇敢的存活。。。
    2010年12月15号,因为飞机晚点,我从上海坐了将近7小时的飞机回了乌鲁木齐,那天少英开车接我回家,路上我们谈了好多,讲了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大学,还有好多记忆中欢乐的事情,那一刻我好想穿梭到时空里,回去曾经,回到大学,也回去爸爸的年代,然后好好的看看他……
    在乌鲁木齐我见到了晗晗,让晗晗捎了一封信给她,因为十五号我曾给她发短信问她是否有空,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回信,没有勇气打电话,所以才找了晗晗,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电话联系我了,下午我们约在北门一阳咖啡馆见的面,简单的寒暄,不到半个小时就分开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有些事情你永远只能站在边缘看,却演不了戏,做不了主角,因为那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戏。
    2011的年过得还算平静,哥哥也回家了,那年初,他和嫂子结婚了,姐姐妈妈都在,只是少了一个人,我们刻意着没有去想,年总算过了。可是不幸随即降临,姐姐上班后不小心查到了自己身体的一点毛病,她病了,并且很严重,于是我放弃了工作陪姐姐在北京301医院一个多月,姐姐住院手术期间,我每天按时去医院陪她,陪她聊天,医院管理严格,到点必须离开,好几次我都会在离开病房的隔离门之后,一个人坐在病人休息区哭,哭累了才会起身回家,因为我是男人我不想当着妈妈和姐姐的面显示我内心最软弱的一面,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姐姐笑我就想哭,因为我知道她曾经不是那么坚强的姐姐,可自从出了检查结果和住院以后,不论是什么,不论妈妈哭成什么样子,姐姐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她突然变得好坚强,姐姐的坚强超越了我的想象,或许是因为她看淡了,真的想爸爸了,那个最疼姐姐的人,亦或许是她怕我们大家担心,一个人在背地里像我那样无助的哭泣。手术开始之前,我往麻醉师的口袋里塞了500元,希望姐姐可以减轻一些痛苦,能做的只有那些了,然后就是祷告,我知道上帝一定可以看到,并帮助我的姐姐,我坐在楼下看着LED屏上面一直显示着姐姐在手术中,原本医生给我说顺利的话两个小时可以做完手术,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三个小时,四个小时,屏幕上的字一直没有变换,我终于哭了,那一刻怕到要死,觉得姐姐会出事,哭啊,眼泪干流着,徘徊在走廊里,四个半小时,突然大厅喊姐姐家属,我匆匆跑过去,依然带着不祥的念头,别人安排我到六楼手术厅外等医生,我擦了眼泪,跑进了电梯里。医生出来了,在手术厅外看到他拿着一个塑料袋,然后我急匆匆的问医生姐姐怎么样,医生告诉我手术很成功,袋子里是取出来的东西,那一刻我双手合十感谢了上帝,感谢他救了姐姐。
    姐姐身体逐渐转好,我们一起离开了北京,五月我带姐姐去了新疆,陪姐姐去了天山,去了北庭,最后我决定要留下来,留在乌鲁木齐哪儿也不去了,和哥哥一起,留在那个让我难忘的城市,以后兄弟俩还可以接妈妈过去。姐姐要开始工作了,所以我只好去给姐姐买了一张软卧票,让她一个人离开了城市。
    接二连三的事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上班了,电脑城,卖电脑,我突然发觉我的人生一步一步,越走越难,只是我没有断过自己的信仰,我信上帝,那慈祥的神,信风暴以后至少会给我安逸的生活,一年啊,我没有去找本来可以赚点钱的工作,只是简简单单生活着,偶尔和哥们弟兄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吃吃饭,也偶尔和哥哥两个人避开嫂子在星光或北门的夜市里喝酒哭泣,那是男人的痛,不能被别人看到,只有我们兄弟知道。
    又要过年了,可是一切又不再平静,妈妈病了,说是乳腺癌,我又撤了,再一次奔赴北京301,我倔强的神经真的在那一刻已经崩溃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想想了,如果恶魔只是想让我挣扎,那我再也不挣扎了,时间要留下总会留下的,要带走就连我一起带走吧,我什么都不再恐惧。幸运的是,魔鬼在折磨,我的上帝却在拯救,妈妈是良性纤维瘤,手术也很成功……
    只是我耗不起的岁月就那样一点点流淌着,把我从上游冲到下游,不断地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开始,重新看待自己的生活和决定自己生活的姿态以及需要坐上的位置。
    梦想不大了,很平常,我这头狮子温顺了许多,懂得了考虑别人的感受,懂得了活着其实真的需要勇气,没有爱的坚持将成为死一般的灰烬。
    今年自己做了,在太原,离家也近了,没事了就可以回家看看妈妈,至于赚钱,就像恋爱,该是自己的转个弯都会回来,越想得到什么,越追逐什么,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琐碎凌乱的三年,还有太多的纠心往事,不想婆婆妈妈了,写出来不是为了抱怨,不是想被别人同情,而是想让自己解放一下,压心底太久了……

     那一年爸爸在你也在,我拥有一切,如今爸爸不在了,去了遥远的地方,而你也去了遥远的地方,也知道你有了新朋友,所以我走了,我没有强求过任何,从此也不会,某天或许你还会再见到我“第一面”或者最后一面,而我也将坚定的浑在这世俗里,看穿过往,数断经纶。
    孤独的时候就开始盼望着有个人能改变我,让我夜梦醒来后不再掉眼泪。。。

— 于 共写了4131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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